第6章
那双略微冷漠的眼对上常欢 ,“既然你不愿,那我老常家日后也不会再插手你的事。”
常欢挑眉。
还有这种好事?
可饭桌上有人就不这么想了。
常老三急:“娘!!那我……”欠赌坊的赌债怎么办?
常老四也急:“娘……”
他娘这也太明显了,欢姐儿也是老常家的孩子。
老太太瞪向常老三:“遭瘟的,你要是能换彩礼,老娘第一个把你扔出去换!
反正你也管不住自己,手指头剁了也好,不会成天想着去那坑人银子的地儿了!”
常老三被骂得噎住,不甘地垂头,闭了嘴。
老太太眼神又挪过去常老四那里,“老四,你这一房的事,以后都不用来问老婆子了,你们自己个儿说了算。”
常老四不服气道:“娘,你说的什么话,咱家是您当家,什么事都是您说了算。”
“只不过……那亲事是真不能应……除此之外,儿子哪回没听您的?”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恨铁不成钢地朝屋顶翻白眼儿。
现在说得好听,当初死活要娶带着拖油瓶的吴氏,这事他也没听自己的。
这事怎么不说了?
她看着小儿子,心堵得很。
孝顺是真孝顺,勤快也是真勤快,气人是更气人。
看着老实巴交,憨子一般,话也不多,可犟起来,她反倒只能由着他。
“老婆子懒得和你说。回头又给我扣个虐待孙女的帽子,我跳进河里也洗不清,我哪敢再管?”
饭桌上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但柳氏是生冷不忌的,她转了转眼珠子,道:
“娘这么说,莫非是要把四叔一家分出去?”
不然吃住都在一起,哪有这老太太不管的人?
老太太眼刀子立刻甩过去,恨声道:
“想得美!我和老头子可还没入土呢!你个搅家精,净想什么美事儿?”
“分出去?真有分家那天,我就把你和老三先给分出去!”
整一天都心口郁郁的老太太,看着柳氏,心里就更窝火了。
个占便宜没够的懒婆娘!
还不知道闭嘴!
老娘是因为什么被外头的人说三道四的?
心里没点数?
还不是因为她这张大嘴巴子?
得了好处不知道藏着掖着,还四处去嚷嚷!
不长脑子!
柳氏张了张嘴,受的惊吓比听了自家男人欠了七两赌债还要大。
常老三平日不事生产,干活也不积极,他们两个儿女就靠着常老三受公婆的宠,公中还没分家,孩子能放一起养着的。
真分出去让常老三自个儿养妻儿……
她觉得,自个儿和孩子们都被他卖了去还赌债,那都是有可能的。
她光是想到这些就怕。
及时换了副嘴脸,怂怂地讨好着老太太,“娘您别气,气大伤身,我不过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罢了。”
老太太冷着脸,转头一眼瞅见常欢正小口小口吃着粥。
像是没把饭桌上说的事放心里去。
她闭闭眼,缓了缓,才睁开眼:
“家里就二十三亩地,有八亩是开荒没两年的,那地没什么大出息,卖不出什么好价。”
“我和你们爹商量了下,也不好真看着你们兄弟被剁了手,就卖一亩地,让他把债还了。两个孩子还小,以后还得靠他自己拉扯,父母兄弟不可能帮他一辈子。”
“七两,说多不多,家里卖一亩地就能帮你把债还上。
说少也不老少,这一大家子的嚼用都是从地里的出息换来的,可累死累活干一年,也换不回来一亩好地。
这说卖就卖,想置办回来,就不知得等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你爹这一房分到的地,这些年传下来,到了你们这里,就只这么些了。
都像老三你这样,全家早早晚晚都得喝西北风去。”
“几兄弟,就你和老大花的银钱多,他们父子俩读书,笔墨束脩花费的银子多,还有个说法,你却是两手晃荡,尽干些不着四六的事儿。”
常老三理亏,只能乖乖受训。
只要能保住手指头,他就是被骂成狗,也忍得。
常欢听到这里,知道自己是真不用被拿去换彩礼了。
她才不管他们老常家谁花的钱多钱少,反正都轮不到她花。
常欢放下碗筷,先表个态。
“多谢您收回先前的主意。”
“哼,客气!”老太太相当不满。
但是她莫名多看了对方一眼,觉得这人今天有些怪异。
这姑娘几时敢这么直视自己?
一直都是个垂头闷声干活的主儿。
“不过老太太容我多一句嘴。赌之一字,害人不浅,您老人家还是得管管三伯,否则家里的田地再多也是不够卖的。
这次卖一亩地能把债还了,下次说不定把余下的地都卖了,也堵不上窟窿。”
老太太深深吸气:“ …… ”
她不气!她不气!
众人:……她怎么敢的?
这么晦气的话说出来,不怕被老太太削啊?
常欢喝完最后一口野菜粥,轻轻把碗放回饭桌上。
礼貌表示:“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也不知那野菜是不是没焯水就放进去煮的缘故,有点苦……
吃完后,舌头都是苦涩的。
一直到她走出堂屋,没了人影,大家才回神。
都觉这孩子估计是真受刺激了。
常老三臭着一张脸,因着方才常欢那一番挤兑的狠话。
老太太又气又恼。
反应过来想骂人出气,可人都已经走了。
就逮着常老三一顿臭骂。
一亩好地啊,老太太心都在滴血。
这败家玩意!
“哼,慈母多败儿……”
旁边目睹全程的老常头没什么底气地嘀咕。
“你说什么?”老太太耳尖听到,炸了,“如今连你这老头也要来气我是吧?”
老常头被一吼,迷瞪着的眼瞬间清醒。
“没什么,走走走,屋里头说去,孩子们还在呢。”
和稀泥就是了。
他本来也是个惧内的。
陈氏和女儿站起来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柳氏和吴氏也匆匆出了堂屋,回自个儿屋里去。
今夜无人敢作妖。
常欢回了睡房,把门闩插上,杜绝外面的人进来。
她有点疲惫了,也怕等会儿上一趟茅房,把肚子里那点东西放出去,又再饿上了。
大半夜,可没人伺候你吃喝,这家里明面上估计也找不到东西能吃。
老太太防着,橱柜锁着呢。
拍拍床板,还挺硬实。
不放盐巴的野菜粥都吃了,睡个拼木板床也没什么稀奇。
已经入夜了,纸糊的窗外一片黑乎乎的。
院子里也没了声响,各自都回屋歇了。
屋里也黑洞洞,连盏小油灯都没有。
常欢和衣躺下。
身子瘦弱,骨头和木板相碰,硌得慌。
油灯也要喝油,嗯,要银钱。
哎……
常欢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穿到了这里,那原主去了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