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本来要熄的灯烛又燃了起来。
傅春深坐在榻上,冷脸问着采舟采枝:“我也不是自夸,虽然我不是什么良善人,但还有些慈悲心肠,要是你们真有难处,向我辞了去,我也不会不答应。”
采舟和采枝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姑娘良善,我们定不会弃姑娘而去。”
听她们的话整齐得跟编排过似的,傅春深也才有了些笑模样。
蘋蘋走了便走了,她留着无用,指不定会添麻烦。
而这两个可是太太送来的人,她们表了忠心,傅春深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傅春深道:“这些日子,你们也知我处境,我也没问过你们,跟了我,你们可觉得委屈?”
采舟采枝皆摇头。
“虽我父亲尚在,但我也跟孤女没什么两样。”傅春深“大逆不道”地说着,“跟了我,你们说自己没在府里受了委屈了,那我自是不相信的。”
“可我也想让你们知道,我并不会让你们一直受着这份委屈,你们之前在太太那边有的体面,往后我也会给你们。话到这里,我也就说的难听一些,我平生最恨叛主的奴婢,要是你们有了二心,那还是早些同我说,我自会补上银钱,放你们自由。”
采舟采枝都道:“奴婢们不敢。”
“行了,因着蘋蘋,你们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傅春深摆了摆手。
她原不想这么直白地敲打下人,因为她觉得这样放狠话的人十分的蠢,可今日蘋蘋这么一闹,傅春深也忍不住了。
看来有些话还真不能免,该说的还是少不了。
翌日,蘋蘋向傅春深告过别,真就出府去了。
傅春深也没去看,怕看了也是徒惹自己伤心。
她躺在床上一阵好睡,连早食也没有用。
还是采舟细致,进来瞧了几回,先是以为昨日那些事惹得傅春深心烦,她不愿起。
可仔细一瞧,看出傅春深是生了病。
傅春深昨日先是费尽心神算计,又被罗寄岚闹了一回。
夜里又穿的单薄去寻蘋蘋,她一个常在闺中的女子,不生病便就怪了。
傅春深烧得浑身滚烫,采舟立即去了罗大太太的院子,求请大夫。
罗大太太还在和徐姚纨对着话,听到消息后,叫上了徐姚纨一起去看。
罗显设计罗寄岚的事宜,徐姚纨昨日便知道了,她今日向罗大太太请安,也是想问此事该如何处理。
可谁都没料到,傅春深竟会病了。
还病得那般严重。
大夫来看,都说傅春深沉疴已久,心中郁气压着不散,这烧若是今晚不退,怕是人要不好。
罗大太太一时苦了脸,痛念道:“我可怜的春深,怎会如此!”
她盯着采舟采枝,骂道:“让你们照顾好姑娘,到底是怎么照顾的!”
采舟采枝跪在地下,不敢说话。
徐姚纨也在心里嘀咕道,之前这傅丫头拼着一口气上京都没有生病,怎么会就在这个时候倒下了呢?
大夫诊了脉,开了药方。
罗大太太让人速速去抓药熬药,她坐在傅春深身边,看着她因病过分红润的一张脸,心中酸楚也滚滚而来。
傅春深这张脸和罗令芙生得有五分相似,罗大太太看她如此,又想到了曾经罗令芙在她膝下的乖巧模样,不禁抱着傅春深哭了起来:“是我糊涂,留你一个人在这孤僻院子里,让你伤了心……”
徐姚纨嫁进来的晚,没有见过傅春深的母亲,更是不知婆母怎会这般。
于是她劝慰道:“母亲,你也别难过,傅丫头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屋内悲悲惨惨的,一片愁云笼罩。
下人抓了药回来,熬了药往漱玉院送,罗大太太这次亲力亲为,照顾这个没怎么仔细看过的外孙女。
只是她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漱玉院坐了两三个时辰,也是头昏眼花的。
徐姚纨也让罗大太太保重身体,然后留下了纤云来照顾傅春深。
漱玉院热闹一遭,又冷清了下来。
傅春深到底是心气高,就算被突如其来的风寒击倒一回,还是扛了过去。
发过一回热,到了夜里,她还是好多了,连小米煨的粥,也能吃上几口。
“这是谁做的?”傅春深倚在床上,被子盖的厚厚地问道。
采舟看傅春深熬过去,也兴奋起来。
她红红的眼角已经被她掩了过去,她故意想让傅春深高兴些:“姑娘不如来猜一猜?”
傅春深思索了一二,问:“是你还是采枝做的?”
“是大太太身边的纤云姐姐做的,姑娘待在侯府的日子短不知道,纤云姐姐这一手好厨艺,只有大太太吃过呢。”
傅春深也是惊了:“太太来过了?”
她病时昏昏沉沉,自然不知谁来过。
采舟将上午的情状一字一句地讲给了傅春深听,听到大太太还抱着自己哭,傅春深不免诧异。
她倒是没想到,太太对她竟然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除了太太和世子夫人,还有谁来过吗?”
采舟将怀里的信掏出来,递给傅春深。
“岚少爷身边蒲语来过一趟,送来了这封信。”
信?傅春深捏着信封,将其拆开。
她看了一眼信上的字,写得十分不端正,毫无风骨,就比三岁小儿好上一些。
她看了信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对采舟说:“拿个火盆来,将这封信烧了吧。”
采舟也不知信上写什么,但见傅春深的表情,却也知并不是什么好话。
原先采舟还以为罗寄岚是惦记着傅春深,不料反倒弄巧成拙。
她家姑娘还病着呢,岚少爷不关候两句便罢了,怎么还要惹姑娘生气呢?
瞧着火盆升起的火焰,还稍稍飞起来的纸灰,傅春深想着,这寄岚表弟真是有意思极了。
昨日不说,今日想了起来,还特地亲自书信一封,告诫她——他们二人并无感情,等成亲后,他会尊重她,希望她也能尊重自己,不要对他多加干涉。
说白了,就是成亲后他们俩各过各的,别互相打扰。
若她能安稳过日子,她当然不会多加打扰。
但……她怎么听说,罗寄岚常常与其他兄弟闹得不快,不孝不悌的臭名声京中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