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官倾辞的见面很顺利。

从另一时空来的女孩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这个时代，眉目应该是用专门的工具修饰过，举手投足间也不显女气，若非林聿本身对装造有研究，还提前从09那儿得知了上官倾辞的身份，还真看不出上官倾辞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更难能可贵的是，上官倾辞在遣词造句方面也完全向这个时代靠拢了，只要她不主动暴露，绝不会有人看出她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件事。

【这很正常。】

09冷静分析。

【设定里上官倾辞和她穿过来的这个身体原主本就是类似于一魂双体的两个存在，与其说她是穿越到这个时空，不如说她重新回到这个时空，两个残缺的魂魄融合，让她成为一个验证的个体。】

【原来是这样。】

林聿只是来小世界度假，世界主线和他基本属于互不打扰的状态，若不是两个主角都莫名其妙往他身边凑，09甚至没必要专门再回总部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发展。

【辛苦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

林聿是个体贴下属的好上司，09难得被他夸，心里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但它秉承着统随主便的思想，努力向林聿看齐，好歹也表现得宠荣不惊。

林聿没和它多聊，上官倾辞正在热情的和他介绍云鹤轩里对古人而言新奇的东西，林聿听着她的讲述，面上隐隐有惊叹之色，并不明显，但总要有所表示。

“关掌柜七窍玲珑，实在让在下佩服。”

“林兄客气了，关某只是这一小酒楼的掌柜罢了，林兄却是将整个林家管理的井井有条，算起来，该是关某说句佩服才是。”

商业互吹这一套上官倾辞从现代玩到古代，可是玩得溜溜的，好话张口就来，语气诚恳、表情真挚，假的都能让她说成真的，别说她还是诚心佩服林聿，看向林聿的眼神里是完全不加掩饰敬佩之色，坦率的几乎要溢出来。

平心而论，林聿还挺欣赏这位女主的。

也难怪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她会得到帝王全部的爱，这样一个有勇有谋、进退得宜的姑娘，成为世界宠儿，也不是什么奇事。

“林兄尝尝我们云鹤轩的古董羹，京城这两日多雨，这古董羹正好能暖暖身子，来店里的客人也都喜欢点上一锅。”

古董羹也就是最早的火锅，这种吃饭也算是有一定历史了，只是多出现在闷热多雨的圣炎国，在天宸并不流行，原主幼时曾和父亲周游列国，对此倒是不陌生，只是从没想过将这种吃食搬到天宸来，其他商人也没动过这个心思，毕竟两国气候不同，他们担心古董羹不受天宸百姓喜欢，花了钱后亏个血本无归。

上官倾辞没有这个顾虑，她来自现代，知道火锅这种东西的受众很多时候并不局限于地带，生产器皿时在数量上也十分大胆，哪怕有其他商人反应过来想分一杯羹，她也早就打响了招牌，还顺带多得一份售卖器皿的收入，两头都有得赚。

林聿吃着古董羹，看着那菌菇汤里上下沉浮的各种小吃，听着耳边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古董羹，我曾在圣炎国吃过，没想到关掌柜这的竟也毫不逊色。”

“林兄看得上眼就好。”

上官倾辞闻言便是一笑，正想开口介绍店里的调味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

“关掌柜，诶，宜修兄也在啊，你们这是在用古董羹，有没有我的份？”

“青戈兄。”

“肖公子。肖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再让他们上一副碗筷，公子和我们同吃便是。”

两人起身相迎，原来是萧连云今日来找上官倾辞，进了门就看见两人对坐正说着些什么，当下半点也不见外的加入其中。

“哈哈，当然不介意，旁人还要羡慕我能大饱口福呢。”

萧连云生性随和，听了上官倾辞的话，立马美滋滋的挨着林聿坐下，上官倾辞似是也习惯了他的性子，林聿看她低声和上前的小二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对方就送上一副新的碗筷，还有一小碟棕褐色的调料，看样子，大概是萧连云喜欢的口味。

多了一个萧连云，之前的话题就不能继续聊下去了，上官倾辞看着萧连云迫不及待的涮了一片羊肉，耐心等他沾了酱料吞吃下去后才开口。

“近来京中多了许多年轻书生，只是看时间，距离科考还差些时日，怎的今年来得格外早？”

天宸科考三年一次，会试往往在二月，一般来说考生提前三个月出发足以，可如今还不到十一月就来了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

林聿不太了解这些，萧连云却是知道点内幕，然而这种事他不能往外说，只得打个哈哈猜测两句考生奋勉。

好在上官倾辞也不是真的好奇，她提起这个不过是最近听人讨论多了想引个话题，见林聿和萧连云都不感兴趣，也就没在这事上多做停留。

三人边吃边聊，中途又添了几次菜，等林聿起身告辞的时候已是申时，萧连云跟着他起身，与他一同走出云鹤轩，面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

“宜修兄，关掌柜真是一个妙人。”

他不雅的砸吧了几下嘴，似乎还在回味古董羹的滋味，林聿但笑不语，像是看透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透。

“青戈兄，回去吧。”

他没有回应萧连云那句话，语气平静的一如往常，只是那日之后，上官倾辞再邀他饮茶，林聿就没怎么理会了，再几日，上官倾辞也不怎么递拜帖了。

林聿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他偶尔出门与人对弈饮茶，多则是在家看书，守孝期间不得有喜庆，家中又只剩一人，虽近年关，林家却没装饰的打算，管家知道这又是不过的意思了，去年便是如此，前家主离去后，林家实在寡淡得单纯。

家主重情。

管家在心里叹息。

换作其他家，虽然守孝期间不能挂灯笼贴春联，年总归要过的，家主去年年关遣散了所有下人独自守着林府，管家回去后总是忍不住挂念。

他又怎能想到林聿在他们都离开后亲自动手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这位可从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主儿。

“今年年关，你们也回去便是。”

林聿说这句话时，京城已经落了雪，他一身玄色大氅坐于院中，目光像是在雪上，又像浮在空中。

“家主……”

管家有心想劝，可对上林聿波澜不惊的眼神，口中的话又吞了下去——家主并非那强势之人，偏少有人敢质疑他做出的决定。

“是。”

林府下人其实不算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几号，这些人基本看着林聿长大，过年回家都走不干脆，今日一个，明日两个，到年三十了才全部离开，走前还去给林聿买了年货，整整齐齐地摆好，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林府大门。

林聿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晨起后自己扫了雪，又简单下了面条做早餐，看看书、练练字，转眼之间，就到了除夕。

厨房里有之前就买好的猪里脊肉，林聿调好馅，和面擀皮，一边包饺子一边烧水，等水咕噜咕噜叫了，案台上也整齐摆了一排白白胖胖的饺子。

饺子下了锅，一个个沉下去，又慢吞吞浮起来，鼓鼓囊囊的，飘出不明显的香味，有些勾人。

林聿的手艺经过千锤百炼，最是符合他自己的口味，今日慵懒，干脆去了繁琐，只这一碗饺子下肚，便也算过了除夕。

同一时间，天宸皇宫里灯火通明。

萧璟竹坐着金龙雕琢的椅，目光落在桌面上，各色美食按顺序摆放，每一样看起来都很精致，却无法激起帝王半点食欲。

原本热气腾腾的食物，经过层层检查，如今早已冰凉。

帝王还没选秀，宫中也没有太后，这样一个阖家团聚的日子，偌大的桌上除了他，就只有萧连云一人。

“开动吧。”

萧璟竹其实不太想吃，但他是帝王，他不动筷，萧连云也不能动，于是他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夹了一口青菜，走流程般咀嚼两下，萧连云也跟着夹了口肉，俊美的脸上是和兄长如出一辙的兴致缺缺。

兄弟两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动了几筷子就纷纷停住，萧连云有些想念宫外的美食，但又不忍留皇兄一人，萧璟竹倒是在一杯冷酒下肚后干脆利落的放了他出宫——自己都不喜欢的事，没必要再拖下弟弟来作陪。

“去玩吧。”

他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萧连云总觉得自家皇兄身上有很深的孤独，自古然而为帝者哪个不孤独呢？皇兄想放过他，又或者是希望他带着两人的自由生活。

皇兄总归是心疼他的。

萧连云没有犹豫太久，他在宫人将菜肴都撤下去后离开，萧璟竹看着弟弟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外。

“陛下……”

徐福上前时，帝王已经收好了眼里的情绪，这样的情境自他登基后每年除夕都要上演，但仔细说来，也不过三年而已。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每每召了人过来再放人离开，正如萧连云说不清为什么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每每配合，每年重复着同样的场景，像是特定演出。

今年也是一样。

今年有些不同。

萧璟竹脑中闪过一个身影。

帝王垂了垂眸，忽的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