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彰益院。
新房门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来了!
薛宝嫦唇角微扬。
红盖头盖好,安安稳稳坐着。
不一会儿,一双金丝正红男靴就映入了眼帘。
“你就是非得嫁进国公府的那个薛家的嫡女?”
“妾身薛宝嫦!”
“那只公鸡是你宰的?”
“正是!”
“你胆子不小!”
“还好。”
大红喜烛将整间屋子照得红光亮堂,床边的女子正襟危坐,一双玉手端庄地交叠放在膝头。
一介娇弱的女流之辈竟敢徒手杀鸡?!
顾砚洀拿了旁边的喜秤,手腕一挑,盖头赫然落下。
微红妖冶的烛光映在少女白皙的鹅蛋脸上,杏眼微挑樱唇红润,云鬓堆叠,镶满珠宝的凤冠更显雍容华贵,光是什么都不做,自带天然风情。
这样一张绝世姿容,倒是出乎预料。
顾砚洀记得绿筠儿曾说,此女跟侯府旁支庶子李铎有过婚约,不知为何又改娶妹妹,而她却高嫁来了靖国公府。
要么是这女人贪慕虚荣,要么是这女人太丑,李铎才见异思迁!
当时,听完绿筠儿的分析,对这门婚事愈加厌恶。
顾砚洀用喜秤抵在薛宝嫦下巴上一抬,逼迫低头的少女抬眸看他。
“你与李铎才是一对吧?谁给你的胆子来骗我?”
顾砚洀眼神冷然,清润嗓音之中压抑着怒火。
他不想娶是一回事儿,被欺骗是另一回事儿!
望着他那压迫性十足眼神,薛宝嫦眼神淡淡,“救老国公的是我母亲,与你有婚约的自然是我!何来欺骗?”
“不过是别的男人用过的拿来恶心我是吧?”
他跟着那帮纨绔子弟混惯了,一口荤话张口就来。
薛宝嫦目光凌洌,“世子爷慎言!闺誉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非同小可,您这样羞辱无辜,是将人推入万劫不复之渊!”
她的下巴还被迫抬着,只能仰头望着他。
“至于我与李铎退婚,不过是因为他下水救了薛宝珠,两人湿身相拥,不是李铎不要我,而是我不要他!”
顾砚洀见她红唇微抿,如雪似玉的脸上,一双眼睛清明幽亮直盯着他。
盯得他眼神躲闪,松了手中喜秤将其甩到一旁,拧眉道:“即便如此,这门婚事,也是家里强塞给我的,往后你所遭受的冷遇皆是你自己所求,与我无关!”
“难道不是世子心有所属,自己没能拒婚才迁怒于我?
我母亲好意救你祖父,最后还要被他的孙子诋毁嫌弃他救命恩人的女儿,我们又找谁评理?”
顾砚洀瞠目哑然。
心有所属?
他平常走得近的女子……也只有欢意楼的绿筠了……
但他与绿筠儿不过认识几日,尚谈不上什么心有所属……
当时只是看不惯她被人欺辱,顺手包下她,免遭其他男人骚扰罢了。
但……若是利用此事气她,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可太喜欢这个误会了。
“牙尖嘴利!既然你非嫁进来,可别后悔,我不会对你有半分情意,也不会同你肌肤相亲,更不会同你生儿育女,你可明白?”
“这也正是我想对世子爷说的,我对世子你毫无兴趣,日后,本小姐也会堂堂正正从这国公府走出去!
不过就是做对假夫妻罢了,又有何难?”
薛宝嫦说这话时目光如炬,脸上有着毫不遮掩的自信和傲气。
听了她的话顾砚洀倒是开始认真端详起眼前的女子。
“假夫妻?”
“没错,当然是有前提条件的,首先你要给予我足够的尊荣体面,不能叫人骑到我头上,也不能让人下我的脸面!
当然,未来你想纳几房妾都随你,你喜欢谁也与我无关,只要不舞到我这正室面前,其他都随你!
等风头过了,我们和离便是!”
顾砚洀想不到她这么痛快,她这么主动提和离,是因为那个李铎吧?
听她这样无所顾忌地说着日后和离的话,他心里又不爽起来。
他自然愿意和离,可这事儿也该是他来提,自她口中说出,好似被嫌弃的人是他似的。
“要提和离,也是我来提,你一介女子,提和离成什么体统?”
这话说得别扭至极。
薛宝嫦听出他话中意思,抬眸扫他一眼道:“终究是要和离的,谁提不一样?
我若是不提,你还以为我会一直巴着你顾世子爷不放,如今我自己个儿提出来,你又不高兴?
你们顾家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顾砚洀瞪了眼睛:“你——”
薛宝嫦该说的都说了,只要今晚他乖乖待在新房不出去,那她就不会走上前世薛宝珠的老路。
不再搭理他,直接叫绮云打热水,她要卸妆沐浴。
顾砚洀显然是被她这接二连三的操作给整蒙了,时不时搞出些咣当咣当的异响发泄不满。
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他别扭地问道,“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薛宝嫦横他一眼,“当然。”
“那我们一言为定,休要赖账!”
薛宝嫦被他这孩子气的语气逗得嗤笑一声,懒得理他忙自己事去了。
这时有人溜到窗户底下,正是顾砚洀身边的小厮,隔着窗子小声说朱子安在院外,等着他一起去欢意楼饮酒。
“不去了!”
他气道。
再好的兴致,听了薛宝嫦的话,也被搅和得索然无味。
待到薛宝嫦沐浴完毕,转回卧房,只见顾砚洀正端着本书看得认真。
什么?这京都头一号纨绔子弟顾砚洀居然在看书?
薛宝嫦心中千转百回,难道他是扮猪吃老虎,往日吊儿郎当的德行实则在悄悄用功惊艳所有人?
薛宝嫦好奇问了一句:“世子这是在瞧什么书?”
《四书五经》?《大学》?还是《论语》?
顾砚洀将书扔到桌上,封面上赫然四个大字《养鸡秘籍》!
薛宝嫦唇角抽了抽,她就多余问。
唤了绮蓝和绮云,把床上的花生、桂圆、枣子等等尽数收了。
一旁的顾砚洀闻到自己一身酒气,也乖乖去了隔间沐浴。
薛宝嫦坐在梳妆台前暗忖。
这个顾砚洀就是只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犟驴。
前世,薛宝珠一听他在外面有女人,立刻就炸了,针尖对麦芒地争吵,打闹,正好遂了顾砚洀的心意。
如此,他堂而皇之,生气离开,他父母还不能说什么,谁让儿媳妇不贤惠包容,不温柔体贴呢?
刚刚,她先抛出知道他有心上人,可以跟他和离的橄榄枝,卸下他防备的尖刺,他没理由借故大吵大闹。
待顾砚洀沐浴出来,浑身散发着清香的潮气,也换了和她同色的寝衣。
见她素面朝天,比浓妆时,更加清丽可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脑后,正斜倚着床头看一本游记。
她一直低头看书,没有抬头看他,这反倒叫他自在了许多。
将鞋子一甩,直接上床,扯了大红喜被搭在自己腰间,翻身冲外睡在最外面。
既然他睡最外面,她也不矫情,直接睡最里面,反正床榻够宽敞,中间能隔着两个人。
她跨过他的脚头,吹灭了一旁高燃着的大红龙凤喜烛。
“吹灯干嘛?”
顾砚洀不悦道。
“太亮,睡不着!”
薛宝嫦跨回去,躺进了最里侧。
顾砚洀:……
“世子爷不会是怕黑吧?”
“谁怕黑了?”
两人拌了两句,各自背对着背睡下。
冷不防外头有个人扯着嗓子嘶喊:“世子爷……筠儿姑娘……唔……您快唔……去……”
话没说完,那人就被捂了嘴。